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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回家的人

来源: 西部文学汇 时间:2021-07-12

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父亲一定站在家门口等我了。那个篱笆门,很小的,鸡一扑打翅膀就能飞进去,狗也只是一抬脚,就跳进去了。

一定是晚上,父亲披了一件旧大衣到大门外,雪花忧伤的飘落下来,落在父亲头上,脖子里。父亲站着等我,以为我马上就能回来,可是没有,我没有回来。

父亲站久了,就蹲在门前,望着那条窄窄的小径,那是我回家的路,在漫天飘舞的大雪中,看是否有个黑影从远处走过来。有人走来,父亲站起来迎过去,可是那黑影看都不看父亲一眼,从我家门前匆匆过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风雪中。

父亲站起来走两圈,该回屋里去啦。但父亲没有,他是脚冻冷了,站起来驱赶寒气。身子热了,父亲重又蹲下。但是,天气实在太冷,父亲裹紧大衣,从怀里摸出一颗烟,用烟取暖。烟火一明一暗,我知道,除了父亲,那烟也和父亲一起等我。

我看不到烟火在雪地里闪动,因为父亲吸烟的时候我不在他身旁。

那晚,父亲没有等到我,我彻夜未归。

这样的等待有很多年,从我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起,他就开始等我。父亲等到了我,把我领回家去,用大手暖我的小手。当我成年的时候,出门在外,没有一个准时候回家,他依然等我。有时等不到我,父亲就自己回屋里,一脸忧虑。事后我会对父亲说,说好了的,我不一定回去,不要等我。但父亲依然等待,好像只有在屋里点亮了灯,深夜回家的我才不会恐惧;即使我在远方,看不到那灯光,但父亲知道,只要屋里亮了灯,远方的我心里就会踏实,就会感到温暖。

等我回家,成了父亲的一个习惯。

终于,父亲再也不能等我了,他年纪大了,自己都不能照顾自己了,我还是要常常离家外出。父亲不能到院门外等,他就在床上等我,等我带着一脸热气回家。他要我伏在他床头,为的是真切地看到我,看我的头发,看我的眼睛。看到我长途跋涉后遗留在脸上的皱纹,他伸手摸我的脸,想为我抚平。

后来父亲实在不能等下去了,又有一个人等我,是妻子。有时我赌气离家,或者该回家时没回来,妻子就在门口等我,等久了,她就到处找,沿街找我,问一些常出门的人,有没有见到一个长头发小眼睛的人,他不爱说话。

很多人都摇头,她就一直找下去,一个下午,一个黄昏,一个夜晚。

我常跟她说,不要找我,我会回去的。

她说,自己也不想找,是腿不自觉地带我走,带我走到你常走的路上。

后来,妻子身边就多了一个人,是我的儿子,看不到我他常常会哭泣。站在大门外,他一定哭累了,他紧紧盯着篱笆门,盼望那个熟悉的人回来。我回家的路他很熟悉,可他望不到尽头,远处的路上常有黑色的影子,骗他惊喜,末了,他更加失望,所有的黑影都不是我,他要等的那个人。

我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回家?不知道。我还要在外奔波多久?也不知道。

我就这样颠簸,流离,我就这样被人等待,被人寻找。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开家,不知道为什么要被人等待,不知道等我的人有多么伤心,也不知道我和等我的人还要伤心多久。

有一个人等你回家是多么幸福的事啊,你让那个人用整整一生等着你,你是多么的残忍。

等我回家的门永远敞开,等它关闭的时候,也就不用等我了,我也许就永远不必奔波了。那时的我,应该老了,老得只能与床为伴,也许床会跟我一起,等另外一个人归来。

他是谁?不知道。但他一定是我牵肠挂肚的人,他也像我一样奔波,像我一样没有固定的回家的时间。我也会留着那扇篱笆门,如果双脚载得动我,在飘雪的晚上,我会点上一根烟,蹲在门边,看远远的小路尽头,是否有个黑影出现。陪我的,也许只有一条狗,它卧在雪地里,用一双眼睛,看飘雪的远方是否有人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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