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习惯的走开,在别人谈得满面春光,手舞足蹈,头对着头露着排排板牙时,坐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即使是腊月寒风,即使雷鸣夹着暴雨。看着他们咬牙切齿,暴着五花八门的的奇牙怪种,我会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些往事。
我家在山间小镇上,房屋由旧砖烂瓦堆砌成,屋顶由边缘向中心隆起,正视呈三角形,典型的老式屋。屋外三五八间的相似小屋堆拼在一起,混杂着川音的外省人种,时常出来游荡,远方的山一层叠着一层,犹如层层屏障,小屋严严实实的被裹在里面,爸是那种起早扒黑用鼻涕的价钱出卖自己劳力的人,皮肤像粗橡皮似的,黝黑的脸犹如黑土地那么深厚。妈是挑着担儿,荷着锄儿,穿了浆洗的极硬的蓝布衣裳且胸前挂着有白布围裙,弓着腰不知疲倦的在院中日光下忙里忙外的人,典型的贤媳良母,她是小我一岁的妹妹,天性活泼,两个发辫一个垂前一个垂后的跳跃着。
那年我六岁,妈得一种叫“怪胎”的病,医生说胎儿生下病就会好,妈常情不自我的跑出家门,而后忘记回家的路。爸说那是神经病,稍有意念的我认为患神经病的人不停的笑不停地说,眼睛一瞪很是骇人。之后,邻里的小朋友气昂昂地走到我面前,手一张,头一抬,两手叉腰,撅起嘴巴,笑我,说我。我争得面红耳赤,咬着嘴唇,不再做声,跑到家里,躲进房间,掉眼泪。
妈的病房像一张白纸,妈躺在那,嘴严严实实的扭七裂八的合着,我清楚的记着平日里的妈常带着微笑,活动者的嘴角两侧对称的两条笑时的弧线,而现在我睁着眼睛看到的全是那鼻青脸肿,磕碰肿起的浸着血渍的额头和那一脸东倒西歪堆在一起的肌肉,爸说妈是夹在山坡下面的两个石阶中找到的,看着妈的样子一定在外吃了不少苦头。后来进了一个男人,白大褂,长长的脸儿,一脸疙瘩,就像风干了福橘皮,骇人的丑,他命令声旁的小护士从脚底给妈打个吊针,看着瓶里药一滴一滴的落下,顺着管道,经过针尖,我想着那些液体在妈的体内除去各式各样的虫子,就像妈灌我打虫药的似的,像我的肚子不再疼一样,妈也不在难受吗?“妈,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和妹妹晚上在家真的会害怕,我和妹很长时间没和妈在一起睡了。
妈病了,爸当爹又当妈,正赶上收割的季节,爸照顾妈,照顾我和妹,撑家。晚上,在我们这两个小家伙睡熟后,爸登上那辆二手自行车花三个小时的时间骑到五十里外的老家收割庄稼,爸扛着那些担子,爬上山,越过层层山岭,连很后一声蛐蛐的叫声也停息了,村中响起的全是鼻鼾声,爸就是在这星月交加的晚上,日复一日的忙碌着,破晓时骑着那吱唔作响的破自行车到五十里之外的家,做早餐,照顾妈妈,上班。一天下来睡眠时间不到两个小时,就是铁打人也会坍下的,爸硬是挺了一个月,整整一个月,之后的爸成了半个盲人。
我开始洗衣,做饭照看妹,傍晚爸从医院回来了,妹大叫着,爸弯着腰眯着眼左看右看伸手摸着,“诶诶,爸在这”我扯着爸的衣角问眼怎么了,那满是血丝,满满的全是血丝。我哀求爸今天别回老家了,明天再回,看看爸的背一天比一天弯,脸一天比一天黑,爸答应了,可还是回老家了。
第二天中午,天阴沉着下起了小雨,学校门口聚集了层层家长,我牵着妹的手,穿过层层人群,同班的小朋友武装的严严实实,换上了雨靴,看着我和妹那浸泡的发白的脚趾头,一个个大手拉着小手四散开来,妹翻动着眼问“爸,也会来的”我知道爸不会来的,我拿出两个塑料袋分别套在我和妹的头上,朝家的方向,四只小脚淌着雨水,踏着湿软的泥,卷起的裤腿露着白葱葱的小腿,爸给我们每人一元钱买方便面吃。妹只管啪嗒啪嗒踩稀泥,扔掉了那一元钱。妹说那个戳着十几层下颌的胖女人捡起了,她眉毛扯得极细,脸上擦了白粉,我对她说那一元钱是我们掉的,那胖女人眉峰一竖,用着兰花指,从那腥红的阔大的嘴吐出“谁捡你钱了,谁家的小孩,家长怎么教的”我扯着她的裤角说就是你。她挣脱着,我一头栽在满是雨水,软泥上。她一把扔到地上那一句元钱“哪个穷毛胚里出的小孩,什么东西”摆了一下腰扭了一下走开了,“不许你骂我爸,你这个坏人”之后我跪倒地上从那泥堆里抠出那一元钱。
晚上,屋里有了初秋的寒意,我和妹挤在一个被窝里,长时间的淋雨妹发起了烧,哭着喊着要妈妈,我骗妹说你睡着了爸就回来了,我抱着妹抹掉那滚烫的泪水,依偎着睡去,两米长宽的床,两个小脑袋挤在同一个枕头上,昏暗的灯光以不变的颜色撑到天亮。无数次梦到我们四人围着圆木桌坐着,桌上是妈烧的菜,再不是泡面。爸,妈,妹都灿烂地笑着,爸的笑在灯光中皱成一团,但每当我夹着菜,每每送到嘴边,刚要吃,总会醒来,圆桌上仅存的是那红色波纹纸面扩散开的纹路,凳子整齐地放在桌边,一成不变的是那灯光,我把妹抱得更紧了,眼角滑下两行温热的泪,但没有一丁点的低泣声。
妈生下小弟弟不到半年病就恢复了,然而,家再回不到过去,爸常蹲在石阶上面样子却望不清楚,只是嘴角上的香烟显出一明一暗地红焰,有时候也会坐在那圆木桌上吃饭,只有碗筷碰撞,汤进喉咙,嘴抽面条的声音,再没多余的人音了。我时时瞅瞅爸,看看妈,他们只管敲自个的碗,吃自个的饭。爸对我和妹大不如从前,爸再没抱着我一个一个说我的手指头,脚趾头,再没给我挠痒痒,也在没让我坐在他腿上给他找白头发。
这些天妈又东奔西跑地早出晚归说是信仰佛教,彻夜不归或凌晨二三点回来都是常有的事。爸的脾气一天不如一天。后来爸怒视我,吼我。倘若这样能减轻爸的难受,我真的愿意忍受。每次吼过我,我都会哭,怕爸听到,我躲进屋里,掐着鼻子不发出声,太过难受,我会找一个荒山野坡没人会到的地方大哭一场。我知道爸比我更难受,妈出去的每个晚上,爸都会坐在院中,不开灯,只管吸烟,不住的叹息。我试着想爸脑中会想的东西,爸所会预测的各种结果。一个女儿对母亲的担心又怎么和一个丈夫对妻子的担心相提并论呢,爸坐在那会一直等到妈回来,我会一直站在屋内窗前陪爸爸一起等妈回来。狂风暴雨有过,冰风冬雪有过,爸眼睁睁的看着妈背着包出去,不再去找,不再去问。爸年纪大了,爸将所有恐惧推给自己的心,好让那痛苦长久的折磨自己,我知道爸的担心丝毫不亚于当年。那一夜狂风夹着暴雨,爸就像那冰雕坐在那任雨铺天盖地的砸来,躲在屋内的我哭了,我直身跪在桌前妈贴的菩萨面前,用头抢地碰着,撞着,外面电闪雷鸣,没人会知道我头抢地的声音,头晕目眩的我看着那菩萨像说“求你不要再折磨我爸了,让妈回来吧,如果真的有神仙,就请你显灵,我真的愿意替爸爸承担所有的痛苦。我哭着到爸面前说“爸,咱们进屋,咱们进屋行不?”
我很少会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的笑了,每当我大笑时,我总会回想起摸索着的爸,乱跑的妈,那些沉甸甸的记忆常常涌起,我再没大笑的勇气。我常常会梦到那个小屋,停留在四人围着圆木桌的那一刻,我看着爸爸,妈妈的脸满满的全是笑,我夹着菜给爸,爸夹着菜给妈,妈夹着菜给我,我知道再回不到了,再回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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