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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撩人

来源: 西部文学汇 时间:2021-08-12

踏着月光,穿过铺满石板的旧街,漫无目的地走着,长长的街道,没有尽头似的。停在瓦屋上的燕子欢快地唱着歌,时而飞下房檐,时而飞上电线,似乎忘了归巢。走下梯级,昏黄的灯光与月光冗杂着,一明一暗,交相辉映。街上的行人渐渐散去了,月光洒在街道两旁的梧桐叶上,拉出斑驳的树影。骤然,月隐去了,钻入云层深处,只漏下点点月华。倏尔,又破云而出,时隐时现。街道尽头,几栋白色的建筑物,稀稀落落地矗立在月光底下。几只蛐蛐在草丛中凄厉地叫着,扯得心阵阵隐痛。夜越发沉下来了,发觉自己已经走远,重又踩着月光原路返回,校园内已是寂寂无声,只在教师宿舍楼漏下几点昏黄的灯光。快步走回房间,紧锁房门,门外的世界远去了,而门内的世界继续着门外的冷清。

缓步走到窗前,护栏里的玫瑰已然凋零了,枝头还懒懒地挂着些许残红,花瓣飘落下来,稀稀落落地洒在泥土里,和着泥土的淡淡芳香,释放出这个春天很后一缕醉人的气息。月光似藤蔓般爬满窗户,又穿透玻璃窗蔓延进卧室,盘绕在孤眠人的脸上,纠缠出惨白的记忆。透过藤蔓丛林裂开的缝隙,映入瞳孔的是纯净的天空中残存的一轮孤月,昏黄的月晕在夜空中肆无忌惮地蔓延着,撑破了夜空,炸开了,又迅速地聚拢。夜幕之下的世界是幽寂的,如练的月华笼罩着整个大地,好似薄薄的雾气,一层,一层,缓缓地压下来,凝聚在峰峦之间,借着月色,天底下的一切变得明朗起来,深翠色的秧苗释放出浓稠的禾香,稻田深处,一片蛙声打破了这夜的宁静,远处的狗吠声不绝于耳,一声紧似一声,好似一位深夜迷了路的少女凄厉地哭泣着。沉思了好一会儿,目光停留在一座青苔斑斑的石拱桥上,月光下的石拱桥犹如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在风中沉吟着,岁月剥蚀的痕迹深深地镌刻在它的身上,桥下,一条小溪缓缓地流淌着,它们成了很忠实的伙伴,谁也没有离弃谁,小桥流水的诗意是由它们共同谱写的。望着它们,故乡的天桥不由得浮现在眼前。

小时候常常和小伙伴们跑到天桥上去玩,刚开始的时候,很害怕,生怕摔下去,一步一步地扶着栏杆走,战战兢兢,两腿发抖。一些大点儿的孩子走惯了,一点也不害怕,炫耀地跑过去跑过来,不知道有多神气。我心里就发狠,告诉自己一定要克服心里的恐惧。慢慢地,我也能自由地跑来跑去,心里别提有多高兴。春夏季涨水的季节,爸妈是禁止我去玩的,听爸妈说一些不听话的孩子淹死在天桥里。堂哥有一次和伙伴们去洗澡,差点淹死了,幸好救得及时,才保住了一条性命。所以,我是不敢去的,有时候却还是忍不住,趁爸妈干农活去了,偷偷跑去,却只在水浅的地方玩耍。夏天,穿着凉鞋,高高地撩起裤脚,在水里蹦蹦跳跳的,水花溅得满身都是,衣服裤子都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凉凉的。玩得尽兴的时候索性把凉鞋脱了,光着脚丫一屁股坐在梯级上踏着水,望着对面的山峦发呆。一个人玩不够似的,非得要玩到夕阳西下才肯罢休,非也似的跑回家,爸妈干农活很晚才回来,趁他们没回来的当儿,赶紧把湿衣服,湿裤子换掉藏起来,妈妈要洗衣服的时候才叫我拿出来给她洗,衣服裤子早已经干了。有时候运气不好,被妈妈撞个正着,一顿打是难免的,可刚挨过打,转背就忘了痛,又跑去了。秋冬季节,天桥的水干涸了,只在深哇哇的地方积存着浅浅的水,水里的鱼儿清晰可见,这时候,堂哥和他的小伙伴们就拿着小桶去抓鱼,我就蹲在天桥上看着他们在水里抓鱼,实在忍不住也跑下去和他们一起抓鱼,堂哥他们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抓了满满一小桶鱼,我一条也抓不到,只知道在水里瞎摸,把水搅得浑浊不堪。裤子也沾满了泥巴。

在天桥上很开心的时刻便是和小伙伴们在天桥内壁比赛跑步,左右交替着跑,不能歇脚,谁歇脚了就算谁输。大家伙儿跑得可带劲儿了,长长的天桥,一口气跑下来,累得半死,不停地喘着粗气,别提有多带劲儿。

天桥成了我们小伙伴的天堂,在上面玩过家家,玩水,比赛跑步,捉鱼,偷偷跑到敬老院去看电视,我们永远有新鲜的玩法。大人们平时很少到天桥去,永远只能看见孩子们的身影。一到过年,可就不同了,家家户户的人全体出动到天桥去走走看看,很多外乡人也大老远跑来凑热闹,尤其孩子们,穿上新衣服,兜里装满了零食,瓜子,糖果,花生…..好多好多零食,手里还提着一大口袋,大家伙儿凑到一起,尽情地炫耀着自己的零食,有时候也交换着吃。很多小孩子用过年钱买擦炮来玩,天桥上到处都能听到擦炮的响声。天桥也因此感染到了过年的气息,一年有这么一次,它也就满足了。

渐渐地长大了,很少到天桥去了。初一的时候,每次放学回家,都要从天桥下经过,那一排排高高的柱子用它们粗实的脊梁无怨无悔地撑着天桥。夕阳下,一抹残红映照着整座天桥,岁月老去了,天桥也老去了,天桥上涨满了青苔,人走在上面也要小心翼翼的。到了收获玉米稻谷的季节,人们才把天桥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窄窄的天桥两边都凉满了粮食。也只有在这时候才透出一点生机来。

初二了,为了学习,住了校,到周末的时候才能回家,走小路太冷清,加上我们那里的一个小孩死了就埋在天桥下,大家伙儿都害怕走小路,受了他们的影响,我也跟随着他们走大路,虽然走大路比走小路远得多。正因为如此,天桥几乎在我的眼前消失了。直到去年过年,我和妹妹才又去了天桥。天桥上几乎没什么人,连很后一点生机也没有了。过年也失了年味儿,家家户户都窝在家里看电视,打牌,打麻将,没有人愿意像小时候那样,到天桥上去凑凑热闹。我和妹妹慢慢地从头走到尾,每走一步,心就痛一下,天桥像人一样,已到了风烛残年的年岁了,儿时的美好记忆永远沉默在了过去,镌刻进天桥那残破的生命里。

稻田深处的蛙声,草丛中的蛐蛐声,远处的狗吠声在夜空中弥漫着,宁静的夜,也因此而更有诗意。目光渐渐从小桥流水中抽离,故乡的天桥也远去了。夜空的月亮,没入了云层深处,留下一片漆黑。外面竟“哗哗“地下起了小雨,打得树叶莎莎作响,我随手按开灯,借着些微的灯光,看得清枝叶上垂挂着的晶莹的珠子,透明的世界里藏着天桥,藏着儿时与天桥的点点滴滴,风一吹,珠子顺着枝叶缓缓坠落下来,记忆也坠下去了,坠下去了,坠入泥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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