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生】
幺儿出生了,叫声很是清脆,隔着房屋,一阵阵传出。柳儿正在院子里搓泥人,已经到了念书的年纪,还改不了玩泥巴。听得哭声,噔的起来,想要跑进屋去。
刚跨进门槛一步,就撞到了。柳儿摸摸头,抬眼看,又是奶奶。柳儿嘟着嘴,不大高兴地说:“奶奶,您又不让人看,刚刚说生小弟弟不能看,现在都生下了还不能看么?”
奶奶面目和善,却故作锁眉,显得严肃。“叫你听话别进去,小心看坏了弟弟。”
柳儿缩了头,眼往里瞄了瞄,嘴依旧嘟着,慢慢转过身子,仍恋恋不舍。“好吧,不看坏小弟弟,那能看了要马上叫我啊奶奶。”柳儿的父亲是入赘陈家,虽是外孙,也照样叫的亲。而且打小知道,父亲那边已经没什么亲人了。
“会叫的会叫的,先玩去吧。”奶奶很担心小孩子莽莽撞撞,不谙世故,弄出什么岔子。而本人又是长年信佛守礼,懂得忌讳。这下,才稍稍舒了口气,又忙着回里屋看儿媳和孙子去了。
幺儿是陈家第二个男孙,也很年幼,自是很得宠爱,这在他出生的当天,就已经明显的开始了。柳儿的亲哥哥莅儿就是陈家长孙,幺儿出生的这天,正在学堂念小学的课。对于陈家这个新香火的继承诞生,陈大爷可乐开了花,他比柳儿有资格得多,幺儿*一个抱给的就是陈大爷,这会儿他正喜上眉梢,嘴角上都是温纯的笑意,一哼哼都变成了童音,忙活着跟幺儿示好。幺儿不谙世事,不知是不是爷爷的皱皮囊蹭疼了他的小脸蛋瓜,“哇”的一声哭了,左右人都没个辙,还是给奶奶接了过去,到底是做过母亲又做过奶奶的人,幺儿在她手上轻摇轻晃的消停多了,滴溜的转着深黑的眼珠,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陈大爷会心的笑了,亮着嗓门说:“这小娃多精神,长的好啊。”
王心梅是幺儿的母亲,这会由丈夫扶着从床上挣扎着坐起身来,虚弱的问着:“爹,孩子叫什么呢?”陈大爷示意儿媳别多操劳,然后看了看襁褓里的孙子,对王心梅夫妇说到:“这娃娃很小,乳名就唤幺儿,学名我还得好好想想,要跟他一生的,马虎不得,咱陈家,不能再添孙儿了,名也就全想在幺儿身上了。”陈大爷话毕有一丝叹息,这乡里现下也普遍着计划生育,柳儿的出生都遭了举报,罚款清家不说,至今户口还黑着,要是再出一胎超生的,可就得闹大了。陈大爷大半辈子的活头,深谙了一个道理:跟谁对干都不能跟*政策对干,跟谁讲理都不能跟愚昧乡亲讲理。自十年前天灾搬到这上坪村后,村里人便无真心接纳,瞅巴着陈家底子殷实,更没安什么好心。陈大爷想起往事,心里顿堵的慌,伸手摸了摸幺儿脸蛋,抽着烟袋出了门。
柳儿见爷爷出来了,心下一喜,在她的认知里,爷爷做过了的事,小辈们就能依次去做了,就像吃饭,爷爷动了筷,各辈就能开餐了。而此时,爷爷见过了小弟弟,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能去看了呢?想到这,柳儿忙走上前去,叫了声“爷爷”。陈大爷瞅了瞅柳儿,虽说是因为这孩子,陈家弄得不大安宁,可她纯真聪慧,是根好苗子,栽培得好必是能给祖上争光。见柳儿唤了自己,陈大爷也应声点头,手在她小脑瓜上拍了拍。“想见小弟弟?进去吧。有些人的命是生来的,有些人的命是挣来的,还有些人的命是捡来的。柳儿要自己会挣,懂么?”柳儿似懂非懂,生生的记住了这话,便朝里屋去了。陈大爷吧嗒着烟,思绪在烟雾里缭绕飘远。
柳儿一进屋,正看见稳婆收拾着东西要出来,奶奶似要送人,从椅子上起来,幺儿在她怀里,很是安静。这一迎面,柳儿正好瞧见了襁褓里的新生儿,幺儿正向外探着头,眼睛水灵灵的流转,在那一刻与柳儿接目对看,从奶奶起身到走来,柳儿越发踮起脚跟,而幺儿的目光也没有离开过。直到柳儿看着奶奶出了门,她也没闹明白自己当时的心境,只是在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句话,“有些人的命是生来的”,她固执的认为,幺儿的命就是生来的,“他生得多好啊!”柳儿在心里感叹着。
【优宠】
陈家热闹多了,因了幺儿的降生。陈大爷每日都会抱抱幺儿,逗他玩闹,那块金锁在幺儿的脖子上熠熠夺目,显得高贵无比。每每这时,玲儿总是眼巴巴的看着,手不停的勾着,朝着幺儿怀里。玲儿快两岁了,稍稍有了些意识,自个脖子上没有这金锁,在弟弟那,就显得更加炫目了。其实柳儿也没有,她没有闹,因为按爷爷的说法,外孙是没有的。可是哥哥为什么会有呢?因为他是长孙。陈大爷没有明说的,儿子儿媳都知道。十年前的灾荒,一大家子能逃出来已是不易,陈大爷风光那时,每年都会向金铺订做一枚长命锁,第三年后就遇了灾,举家搬到上坪村这个落后的地方,为维持生计,便免了这俗套。长孙降临的那天,陈大爷毫不犹豫的给他挂上了金锁,高兴之余瞅着剩下两枚,想想自己的两个儿子还有小女儿尚无所出,陈老爷考虑再三,决定留给儿子的后代,无论生男生女。
陈大娘拉扯大四个孩子不容易,瞅谁都是心头肉,这明显对小女儿不公。陈大爷私底下跟夫人掏明了考量:“我自知这对芬丫头不公,他日她若产下个男孙,定得跟她姐姐暗里别扭。我再三想想,咱祖上那枚玉斑戒你一直还留着吧?”陈家老太太临终前手拖手的把媳妇稳在陈家,她清楚儿子的脾性跟他爹一样,若没有一个好的贤内助,恐怕日子过不安生。陈家的玉斑戒传了好几代,分量很重,一向由婆婆保管,交给很为看好与信任的媳妇,且不分儿媳孙媳重媳。
陈大娘一听,心下顿惊了惊,“你莫不是想要我传给芬儿的孩子?”陈大爷重重点头,并叹息一声说:“历代就求个家庭和睦,金锁现在咱家是再打造不起了,很好与它相当的就属那枚玉斑戒,咱总不能亏了芬儿的孩子。眼下,长富有出息,琼儿又得一双儿女,生的都那么伶俐,将来生计和归老都还有个指望。佩雄一向硬脾气不服输,现在收敛了些,有了自己的事业,秀平媳妇也很管家,将来红儿是要出嫁的,能少操些心。再说佩豪,现也跟着他大哥按下性子做事了,虽然和心梅总爱吵闹,但生了孩子以后,得了金锁,也会安生过日子的。可佩芬一家,永兵不愿打理生意,喜欢权术,整天跟村长后头,芬丫头又不愿去外头见世面,倒学起了村民买田置地,是要当一辈子农民不成?眼下是还有些脸面,逢村里人有个照头,可了不起就熬出个村长,还能去镇上做个头儿不成?如今政策不稳,年轻力壮的都往政策好的地儿奔,咱家本不属于这里,按他们这样死守下去,还不知道会不会让孩子跟着遭罪呢!玉斑戒就传给芬儿的娃儿吧,算是我这个不中用了的外公,一点良苦心思。咱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替子孙们能做的,恐怕就这些了……”
陈大娘听得真切,了解老爷虽出生优富,却没有大架子气,心底更是无分远近亲疏,一辈子都活的很随心,很少操劳。自从搬来上坪村,便能懂些思量与顾虑了。陈大娘大半辈子劳心劳力,维持这家实属不易,老爷从前不管事,眼下却像个一家之主了,她忽然又想起了当初嫁进陈家后,老爷孩子般的制造过很多惊喜与感动,他没有被宠坏,只是更纯粹。他一生都活得自由潇洒,顾家之事理所当然地交予妻子,而尚未分家前妻子遭弟弟弟妹的多少为难陷害也全看不进眼里,如今却是懂了考量,实在不知是喜是悲。陈大娘只觉有些心酸,说到:“孩子们有天会明白你的心思的,这玉斑戒就传给芬儿的孩子吧。只是我担心,现在计划生育正严,除了柳儿,怕难有超生了。将来佩雄和佩豪有了孩子都能得到金锁,芬儿的孩子也有玉斑戒,不就只单了柳儿,什么都没有。可怜她这么伶俐,却是很苦命的一个……”陈大娘说着有了些抽泣。
陈大爷其实很喜欢柳儿,他不是没替柳儿想过,只是柳儿属于超生,且还有个哥哥已经分得金锁,再分些什么都是会惹出闲言事端的。如今自己尚在,很是见不得家庭不合,他对夫人说:“我在的时候不能给她什么,怕惹人嚼舌根,但这孩子我一样疼,她小小年纪却从来不争不闹,心里纯净着呢。可我也不能亏了她,等我有天走了,我还有很后的东西要留给她呢,那时,家长里短的,也能眼不见为净了。玉斑戒等芬儿的孩子出嫁的时候再传给她,别早早的让人败了。”陈大爷说完,又抽起了大烟,烟圈迷蒙了他的神色。
如今,长富和佩琼的两个孩子,莅儿已经十岁,柳儿也五岁了,都是读书的好料子。佩雄和秀平的孩子红儿快四岁,精明不吃亏的小样子。永兵和佩芬的孩子玲儿也近两岁,胖乎乎的。佩豪和心梅的孩子幺儿也刚刚出生,陈家很小的孙子,正值优宠。陈大爷五十多岁,正膝下承欢,儿孙一堂。陈家虽不比早前富裕有地位,却也真正的过起了平淡安生的日子。陈大爷时时会想,这表面的平静,能否一直下去……
【波折】
幺儿一天天成长,全家视如珍宝,任谁也忍不住逗逗他。柳儿总喜欢陪幺儿耍闹,听到幺儿咿呀咯吱,心就像乐开了花。然而,爷爷有天突然对柳儿说:“柳儿,爷爷也只能做到这了,明天起你就去上学,学籍参考不重要,重要的是学到知识。没准以后政策一变,就都好了。你像你爸一样有学东西的天赋,糟蹋了就真是罪过了。”原来柳儿没有户口,学校不收,陈大爷好说歹说,花更高的费用,终使校长同意柳儿留校学习,可是并无学籍档案,中高考也不能参加。陈大爷旨在让柳儿受教育,有涵养,让她像其他孙子一样有书念,便也不计较这些形式上的坎子了。说到底,女儿家很终的出路,不过在于夫家而已。柳儿当时还不懂背后的因由,只知道自己也能像哥哥一样背着书包上学去了,每天回家也有了功课做,会认字,会念诗,会有老师表扬,会有同学友伴,这看起来,多好!幺儿莫名的哭闹起来,柳儿回头看看他,*一次有了顾虑:我上学了,再不能随时逗他了。
柳儿上学了,拥有知识让她很快乐,很充实。柳儿拿到一张张奖状回家的时候,天真的笑靥总让陈大爷感到酸楚,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些,从来都不会有记录,只是爷爷为了不让自己感到不公和例外。幺儿慢慢会走路了,总喜欢让姐姐牵着,像个小王子,干净漂亮,与村子里的小孩有着气质的区别。陈大爷的儿女早已分家,只是孙子由陈大娘带着,大大小小,一共五个,很是愿意呆在两老的家,这对年轻的父母而言,无疑减轻了不少负担。
柳儿的父母去了沿海外地,一年见一次,这让她和哥哥,早早的学会自立成熟。红儿也念起了书,总和柳儿形影不离,穿一样的衣服,走出去会被叫成双胞胎。红儿的父亲总会在邻镇接些瓦匠建筑的活,好运能有几个大工程。玲儿自小读书都随父母安排,邻村邻镇,总不走陈家一贯的路子。幺儿渐大些了,愈发可爱帅气,却一直小病不断。陈大娘用佛家的讲究给幺儿起了个名,叫陈鸿星,鸿运长存、吉星永照的说法。陈大爷一听中,幺儿的学名便定下来了。也奇怪,幺儿从此再无甚小病痛。
柳儿念初中的时候,陈大娘与陈大爷分了家。永兵做了队长,常常集合大众赶堤修坝,严格计算工分。陈大娘勤快耐劳,样样比陈家幺媳妇,也就是陈大爷三弟的妻做到前头,总让她丢了面子又失了家底。这幺媳妇一直将陈大娘视为自己的眼中钉,陈家传家玉斑戒没传给自己,两个儿子没大出息,至今无孙。想想这些,总是从心底生出一股怨恨嫉妒。于是悄悄偷了陈大娘的米,藏了陈大娘工活用的器具,陈大娘备受冤屈,队里的人一时哄起,叫喝着交出工具。陈大爷从小爱弟心切,心思单纯,因了年轻时妻子与弟媳便常年纷争不断,那时自个的爹就偏信弟媳,只有娘说妻子受了不少委屈,陈大爷一向只活在表里,便理所当然的信了弟媳。陈大娘一看就连自己的丈夫心都没向着自己,多年的夫妻生活瞬感白过,佛心更甚,索性离了家,住进了师兄的庙里。佩雄打小疼娘,便接回了家,自己多是在外忙碌,陈大娘倒真过起了一个人安适的日子。
陈大娘离家后,陈家瞬间如散了般。柳儿的父母在外地做事,有个交好的朋友,生得一女,与柳儿同龄,十岁那年同家人游玩走散,再无音信。听说起柳儿,直叫做她的女儿,一来瞬间有了个城市户口,二来读书考试均如常人,两家交好,柳儿自是两家的女儿。柳儿的父母感觉是上天的恩赐,终于能让柳儿明明白白做人,至于多叫一个爹娘,相比之下,便无足轻重了。于是,柳儿在初二末,和哥哥一起,被爷爷送去了父母工作的城市,回来的时候,只有陈大爷一个人。佩雄和佩豪各带着妻子也去了沿海城市谋更大的出路,红儿则住了校,玲儿也回了自己的家,在更远的地方念书。陈大爷昔日子孙满堂,眼下身边就得幺儿一个很小的孙儿,心里的凄楚,一日一日,化成了更长更大的烟圈。
【心思】
幺儿面对这些离散,默然的承受,学会了打理家务,照顾自己和爷爷,还会不时去看望奶奶。幺儿很听话,是一致的好评,别的孩子喜欢玩耍,幺儿却更顾家;别的孩子不知礼数,幺儿却尊长爱幼。柳儿身在城里,心却心心念念着乡里的亲人,每次回去,恨不能将一世的报养与疼惜尽付于爷爷奶奶和幺儿。柳儿慢慢发现,幺儿不再似小时候那般活泼快乐,在哥哥姐姐面前,依旧表现得毫无心事,只是一转身会深刻感受到,一种近乎消失般的沉寂,格外令人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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