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有灵
在乡下住着,自然就和燕子、麻雀、喜鹊、斑鸠、云雀等生灵成了邻居。燕子喜欢人间烟火,巢大都安在室内屋梁下的拐角,麻雀的窝多在墙洞或树洞里,有时也占燕子的巢居住;喜鹊、斑鸠的巢大都安在高大浓荫的树木之上,而云雀的巢,却隐藏在不为人知的草丛里。清晨,我总是在鸟语中醒来的,开门推窗,燕子唧唧绕梁穿门而出,大树上喜鹊卡卡的高音随风飘来,不远处的田野、果园里,就会传出斑鸠的姑姑声和野雉欢愉的一声声歌吟,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儿长腔短调的啁啾声,在城市的钢筋水泥的丛林中,是很少能聆听到这种天籁之音的。
三月份的一天,一对燕子选中了在我家的屋檐下安家。它们衔草啄泥地忙活了一阵子,精心构筑的爱巢,像个倒扣的灰色贝壳,精致而牢固的镶嵌在房梁的拐角处。母燕产卵后,燕子夫妇就轮班在巢里孵蛋,一只安闲而机警地守着巢,一只外出觅食活动,它们唧唧啾啾软语咕哝,一派岁月静好的幸福小样。乳燕出生后,燕子夫妇每日飞出飞进给四个雏儿寻食,四个小家伙在窝里挤挤挨挨齐齐整整地探出头来,唧唧叫着张开鹅黄色的口,轮流享用父母供给它们美味。吃饱之后,又唧唧叫着倒转挪移身子,屁股朝外撅着,尾巴一翘,就从空中跌下一摊鸟粪,绝不在巢里拉巴巴,也没有哪个失足掉下来。晚上一家六口挤在一起唧唧哝哝的不知闹些什么,很是开心。乳燕羽翼渐丰开始试飞时,它们在老燕的鼓励声中,先在房梁间跌跌撞撞地练习,后来飞到院子的矮树枝上或高墙上,再后来就张着剪刀似的尾羽,唧的一声飞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那种穿梭往来的吵闹声没持续多久,它们一家就一起飞走了,真正是燕去巢空,带走许多生机。也许燕子只有在孕育、哺乳期才需要借屋檐一角安身。结束哺育后,天空、大自然就是他们的家。
院子里的玉兰树枝高叶浓,上面也栖居着鸟儿。一天傍晚,听见树丛中扑扑楞楞鸟儿掐架的声音。我急忙上楼细瞧,看见两只灰褐色斑鸠的羽毛扎杀着,各居一枝冷冷地对峙着,黑豆似的眼里盛满了愤怒,脖子上项链似的彩羽闪闪发亮。它们忽然奋起扑向对方,那尖尖的喙互相啄扯着对方柔亮的毛羽,扑扑楞楞的上上下下地翻飞,又是一场恶战。我冲它们使劲拍掌,才哄散了这俩掐架的鸟儿,心想:鸟啊鸟,你们在树上瞎吵什么,为何事反目翻脸?看来,鸟儿也有气不顺的时候。第二天晨光熹微中,我在院子里一抬眼,瞅见两只斑鸠已在邻居的屋脊间轻巧地漫步。它们温柔的相向而视,彼此亲昵的你亲亲我,我啄啄你,尔后,一只伏下身子,一只踩在它的背上,幸福地抖动着身子。随后,它们分开,一起抖抖翅膀,咕咕了几声,在玫瑰色的晨光中比翼飞远了。是那两只昨晚掐架的斑鸠吗?似曾相识的面貌啊!它们多像床头吵床尾和的夫妻,金刚怒目式的宣泄一番之后,还是要相爱相伴着过日子呢!
那天黑云翻墨骤雨潇潇,天地间苍茫混沌一片。正在窗前看书的我,被几声粗粝沙哑的鸟叫声所吸引。原来是一只淋得湿漉漉的白肚子花喜鹊,站在屋檐下的晾衣绳上,一边在抖掉身上的雨珠,一边朝漫天的雨幕不安的叫着。大概是因为淋了雨,似乎受了点风寒,喜鹊的叫声不似素日那么欢愉清脆,但高亢急切,一声一声的穿过雨幕,揪扯着我的神经,俨然一个母亲,在沉沉暮色中召唤他晚归的孩子。喜鹊一定是在呼唤迷失在风雨中的同伴,来这里避雨歇脚。可风声雨声中却听不到回应,我竟也无心看书,倒为它的伴儿也捏着一把汗。这只喜鹊,就一直这么嘶声呼唤着,一会儿飞到墙头,一会儿又折回来。约莫过了半小时,终于看见另一只喜鹊寻声飞来,亦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似的,在晾衣绳上抖着羽翅上的水珠,卡卡地叫着,似乎在诉说着风雨中的见闻。望着这对渐渐安静下来的鸟儿,我不禁对“夫妻本是同林鸟,风雨来临各自飞。”的俗语,笑着晃了晃脑袋。鸟儿尚且如此多情,何况人乎?
红嘴蓝鹊是我在五月的果园里时常照面的鸟儿。它们丰满的灰蓝色的身子拖着长长的尾羽,红嘴黑头颈白肚皮蛮帅的,叫声清亮霸气,时常在果园的地上捕食,也飞到樱桃树上啄食樱桃。它们有时为了护雏,会偶尔偷袭干活儿的果农。一次,我正在果园放着流行音乐干活儿,蓝鹊就在高树上机警地叫着,冷不丁的像架微型战斗机,斜刺里冲过来,用它灰剑似的的羽翅,从我头顶横扫而过,吓得我抱头闪躲不迭。记得邻居的一棵大樱桃树长在沟畔边上,蓝鹊在树上做巢,邻居想去采樱桃,被两只厉声聒噪着的蓝鹊轮番空袭,她只好狼狈离开,把高枝上的樱桃留给鸟儿享用,任凭霸气的蓝鹊在树上得意的唱甜歌。现在打药都改用机器喷枪,喷射出的雾状药液在绿浪翻滚的树叶间织出美丽的彩虹,这些狡猾的鸟儿就都飞到不远处的山林里躲着去了。蓝鹊和灰喜鹊有时还是刨食种子的“小偷”。玉米粒埋进土里,它们会曳着微闪蓝光的长尾,飞进地里刨食,逼得人只好给种子拌上农药,或扮个假人立在地头。母亲是不给种子拌毒药的,她和父亲有空就在地头轮流看守这些贪嘴的“鹊贼”,直到玉米粒爆出两片绿芽拱出地面。
清晨的樱桃园是鸟儿们的乐园,那叫声也透着樱桃的脆甜味。风也似乎迷上了这片果园,拂过挂着露水的樱桃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无数只手,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翻开樱桃叶子看看这些泛着霞光的红樱桃。许多鸟儿落在枝头啄食高枝上熟透的樱桃,和我一样,日日贪恋这果园满溢的果香味。等听到园主的声音,它们就像淘气的孩子呼啦一下子全躲到树丛或云朵里了,只剩下樱桃枝还在晃啊晃。有时,我真想化作一只鸟,因为所需甚少,所以飞的轻盈,总让绯红的黎明在一支歌里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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