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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味在笋尖上

来源: 西部文学汇 时间:2021-06-25

 作者简介:郑建鹏,千岛湖瑶山人,现居嘉兴。供职于嘉兴南洋职业技术学院。读书课徒之余爱写点不成体统的文字,闲言碎语多是自娱。

 

 

这几日,母亲一直在餐桌上聊着吃笋的事,又说老家这光景鲜笋如何美味,如何烹煮更提鲜。说得十分投入,教人跟着也嘴馋起来,到很后感觉自己碗里的饭也味同嚼蜡。

 

也是的,今年着实难为母亲了,妻子还没有临盆伊就从老家过来帮忙家务。赶在清明前小家伙出生,一家人忙了好长一阵。所以说起清明缅怀祖先祭祀扫墓也无暇顾及,只让父亲作为全家代表回瑶山磕头烧纸虔诚了一番。

 

因此母亲总感觉心里头不痛快,似乎好些个在清明要做的事,要吃的东西,没有经手,也没有去吃而内心很是不安。就比如“挖笋”“煮笋”这两档子事情。

 

倘若在往常,母亲会经常跟我说起今天在哪个竹圃挖了几筐笋,明日又打算将哪块咸肉与哪种笋煮多少时间,做成何种味道。

 

谈起笋,母亲与平时的寡言沉默判若两人。于是说起母亲如何爱吃笋,我们全家都是佩服的,当然母亲烹饪笋的手艺更是让人欣羡不已。

 

我们瑶山人爱吃笋,也讲究吃笋。笋的种类也繁多,不同品种不同炮制方法,即便同一品种的笋各家也各自有妙招,各有千秋,怕是说上三天三夜也未能见分晓。

 

这里我们只说一种笋吧。

 

我们瑶山人管它叫“天响笋”。初春过后不久,若哪天夜里春雷乍响,不多时你就能在竹林中的小草丛里和石缝下寻到它们,这是“天响笋”的讲究和来历。不过瑶山的老农先辈又兴许是惜字如金,常常只叫它“雷笋”。若说这是它的外号,倒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况且又十分直接,不加修饰,质朴可爱。

 

这是春天带给瑶山人的惊喜。

 

雷竹长得纤细且不高。稀稀疏疏的嫩叶零星地落在枝头,微风过处,悠悠地摇摆,用“婀娜”二字形容可是一点也不为过的,又好似是哪家仙客神笔手中不慎跌落的墨缸洒出的些许淡墨幻化出这般雅致。

 

那时光,我们还在村里念书,雷笋季节时期,放学后往家里一扔书包,三三两两都扎进了村口的那片野竹林,猫着腰,钻在草丛中,将童年的脚印都留在了那个春天的小山坡上。

 

而母亲总是会花上一番心思去收拾我“拔”来的雷笋。坐在老房子的灶台前,哼着小调仔细打理每一根雷笋。灶膛里红彤彤的火苗映得母亲红光满面。

 

褪下的笋壳又被母亲顺手都塞进了灶膛,化成了熊熊烈火,蒸煮锅里的雷笋,这显得很是讽刺,可惜我没有曹子建的才情,吟不出惊世骇俗的好诗句。不过春日里绵绵的细雨又在此时应景儿地疏疏然地落了下来,天井那厢渐渐就热闹了,滴滴哒哒.......是一首春天的钢琴曲。

 

瑶山人烹饪雷笋无非蒸炒炖煮闷,而具体手法和选料不尽相同,自然也风味有别。

 

母亲很擅炖雷笋,因为这很大限度地提升了雷笋积蓄一冬的鲜香和美味。

 

母亲会挑很好的一块火腿肉和雷笋炖煮。我觉得这新春时间里的野味得用我们瑶山的火腿肉相佐,这是升华。就好像那样一句话“金风玉露一相逢”,因为鲜美至极,大概在人间也不曾找得到。

 

而有经验的父亲总在这时候的大清早拉上我一同去那片竹林把头天夜里刚长高的雷笋收集在竹篮里,这些雷笋还带着露珠沾着湿漉漉的黄泥,满满的都是清晨的味道。回到家时母亲早已将火腿肉洗净等候我们。

 

随后母亲就开始忙碌,土灶里烧开的水将“雷笋”仔细翻焯,出锅后就直接放在肉锅里炖。约摸个把小时你就能闻到笋香了。不过这里需注意,这火腿一般我们选的是有了年月的陈年火腿,这皮肉有的是嚼劲,需要多炖些时辰,这样不仅方便食用而且已然炖成高汤,将藏在纤维深处的鲜汁都炖出来。

 

母亲掌握了这一规律,往往先将肉炖上一阵,等到肉香四溢了再将雷笋入锅,用文火慢炖。食用前洒上一轮辣椒粉,放上几段蒜叶,盖上锅闷上一两个分钟,便可上桌了。

 

吃这样的雷笋,刀法固然也很重要。母亲通常切雷笋时保留两头的“竹节”,入锅前再用刀面轻轻拍裂。这样雷笋在锅中炖煮时就能“灌汤”,鲜美的汤汁在咀嚼时在牙齿间在口腔里横流,肉香和笋的鲜美久久地锁在喉间。父亲通常围着一锅“雷笋”啜着汤汁将一节雷笋送进嘴,再抿一口玉米烧,眉毛随酒和笋在嘴中幻化而一张一弛,幸福在他的眉间跳跃。我则喜欢将雷笋和玉米馃一同食用。

 

我们九都瑶山也摊玉米馃。摊上一堆,吃上两顿,冷的玉米馃加热省事又简便,只要放在火炉上烘一烘,微微松脆时咬起来咔嚓作响,放几段雷笋添几块肉,拿上馃就可以奔到门口找小伙伴,这玉米馃要粗糙些,雷笋浓汤油腻,一口玉米馃一口雷笋这样搭配更觉美味。

 

这“火腿炖雷笋”是吃雷笋很为讲究的做法。母亲善于此技,更用心于此法,所以这一锅雷笋就将我们全家变成了老饕。

 

这自然是炖煮的奥妙,那么“爆炒鲜雷笋”也更有妙趣。

 

收拾好的新鲜雷笋,过水翻焯起锅即用冷山泉冲凉,待锅里油热,先将腊肉丁煎炒到泛金黄时再将雷笋和辣椒等佐料一同入锅翻炒。不需时间久,色泽泛黄飘香袭人时就可以起锅了。早年间物流不畅,春日里哪能弄到新鲜的辣椒,那么很多时,母亲在翻炒时再放一瓢辣酱,红绿相间,还有被煎炒得亮晶晶的腊肉丁极为诱人。

 

到了小学三年级我就到隔壁村上学了。每周五才回来一趟,离家前备好一礼拜的米和菜,装在书包里带到学校。每年春季出雷笋的这几日,菜桶里一碗“腊肉酱炒雷笋”那是肯定不能少的。

 

那时住校没有太多零食,有时熄灯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嘴馋了就把菜桶塞进被窝蹭着走廊下的灯光抓一把放在嘴里,总能惹起一寝室的人,于是一群人嘬着手指,辣得呼哧呼哧,全寝室又偷偷地热闹起来。现在想起教人心神不安,口水也调皮起来。

 

如今客居嘉兴,平原之地没有山坡,也没有雷笋,母亲烹饪雷笋的技术也发挥不了,有关雷笋的珍馐也就难以实现了。唯能遥远地想,然后将这般美味留在文字间,藏在心里刻在记忆中。

 

因为好些童年的乐趣还有家乡的味道留在这笋尖上,摇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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