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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袋荞面的记忆

来源: 西部文学汇 时间:2021-06-27

一袋荞面的记忆

“三块瓦,对个庙,里边坐个白老道。”小时候,邻居长山哥有一次给我出了这道谜语,叫我猜,我想了半天也猜不着,后来长山哥告诉我说谜底是:荞麦。

荞麦在我的家乡东北平原上并不稀奇,每年夏天拔了小麦后,乡亲们算计着种别的节气上不赶趟了,就只好种上萝卜白菜或荞麦。荞麦比不上小麦和水稻,算不得细粮。可荞麦也不应该算作粗粮,因为荞面要比玉米、谷子和高粱等地地道道的粗粮还好吃些。不管怎么说,乡亲们种的荞麦总是不多,主要原因是荞麦的产量比较低。荞麦的生长期也比其他的粮食作物短,有二三个月便实现发芽、抽叶、开花、结果,完成一次生命的循环。

可是,在猜谜之前,我并不懂,主要是那时候年龄小,不懂得农事。在那次猜谜之后的那年秋天,在荞麦从开花到快要成熟的那些日子里,我真的跑到荞麦地里去看了几回。那荞麦也真挺可爱的,长长的叶柄上举着一片片绿油油的三角形叶子,筷子粗细的茎略带红色,尤其是那洁白的小花,虽然细碎但却非常繁密,一垅垅一片片的,远远望去,如霜似雪,在平原大地一片金黄的秋色里,别有一番风采。到了晚秋,荞麦成熟了,那果实的确是由褐色的薄皮组成的三角形状,里面是白白的荞麦面。这时,我可真是由衷地佩服制谜人了,他不仅那么地熟悉荞麦,还比喻得那么贴切。然而,荞麦在我心中留下更深刻的印象,是缘于后来的三年困难时期的一件令我永远难以忘怀的事情。

那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我正在读小三四年级,赶上了困难时期。开始,我每天上学还可以带上一块玉米饼子或几个煮土豆,后来,就没有什么东西可带了,再后来全家人只得用苞米瓤子干菜梆子做的代食品充饥了。在这紧要关头,父亲在远离50里外的三姨家弄回来一袋子足有120多斤的荞麦。三姨那时已经快四十岁了,一直没有生育,要了一个小女孩,比我大几岁,我叫她国珍姐。她家只有三口人,日子要比我们家要宽余一些,她听说我家吃的接不上捻了,便省吃俭用,尽力相帮。

父亲把荞麦弄到家之后,用碾子碾碎,筛出荞面粉来。母亲每顿饭用少许的荞面粉掺上一些干菜野菜等,做给全家人吃,尽管仍然吃不饱,但总可以借以充饥呀。

由于荞麦的出粉率比较低,一斤荞麦很多只能出4两多面粉,而一斤小麦很多能出8两多面粉。虽然出粉率很低,但那120多斤荞麦还是碾出50多斤面粉来,从而解决了一家四口人一个多月的缺粮之虞。

荞麦虽然也有一个“麦”的名称,可做出的食品却比白面黑得多,发艮发硬,因此,正常年景人们很少食用它,偶尔做个荞面条、荞面片,或者包个荞面饺子,也都是吃个新鲜。可我是很喜欢荞面做的吃食,觉得哏哏赳赳的,既有味道,又有咬头。可平时人们都是把它粉碎了,用作喂牛喂羊的饲料。在这是荒年暴月的时期,这一袋荞麦可是救命粮啊。我吃着母亲用荞面做的面片粥、面汤和荞面菜包子,感到好吃极了,每次吃起来都狼吞虎咽的,可就那也不能往饱吃,为了细水长流,常常是吃个七八分饱就撂筷了。一次吃完饭,我跟妈妈说:“三姨家给的荞面太好吃了,她还能给咱家一些吗?”

妈妈苦笑一下说:“傻孩子,三姨家哪有那么多呀。”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深深地记住了荞麦,更永远忘不了三姨的恩情。

10多年后,三姨夫因病过世了,国珍姐也因病早逝了,只剩下三姨一个人了。她虽然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可因为她心胸宽大,身体仍然很健康,到了古稀之年还完全可以自己一个人生活。有人说三姨命硬,不知有什么根据,可三姨心软心善确是真的。这么多年来,她对左邻右舍有求必应,从不吝啬。虽然逐渐失去劳动能力了,没有什么收入了,又一人度日,但寡而不孤,左邻右舍的乡亲们都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相待。我因为当兵来到外地,转业也留在了外地,有些年没见到三姨了,那年回去,我偕夫人专程赶70里路去看望三姨,当我看到已经80多岁的她老人家,身体还挺硬朗时,心里非常欣慰。这时,她抚养的一个小女孩已经长大成家,把三姨当作亲姥姥一般照顾着,我心中多少得到一些慰藉。

那次离开三姨家时,我跟三姨说:“三姨,祝福您老人家健康长寿。待方便时,我再回来看望您。”三姨是在90岁的年龄上走的,也算是一位长寿之人。我没有给三姨做过什么,内心总是有一种愧疚感。而三姨家周济我们荞麦的救命之恩,永远令我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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