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的蚊子

这个夏天的蚊子

这个夏天前我对蚊子是有些好感的。

在凉风习习的夏夜，我躺在床上习惯性地进行睡前遐想的时候，蚊子唱着战歌来了，它先在我的耳畔嗡嗡地叫上一阵，仿佛在说：我要开咬了，接招吧！于是我暂时放下遐思迩想，与蚊子玩了起来。我屏声息气，待蚊子在我身体的某个部位站定后，一巴掌拍过去，飞行迟缓的蚊子会身态安然地殒身于我的掌心，飞行敏捷者则望掌侧身离险，得胜而去。蚊子很智慧的招数是声东击西，例如它有时故意在我的胳膊旁叫上两声，误导我的注意力，而后迅速飞往我的腿部静声猛啜；腿部有了痒感，我才扬掌朝腿部拍去，已经喝足的蚊子已经没了踪影。蚊子咬人虽毫不留情，啜血一点不客气，一叮一个疙瘩，让人痒痒的，但是，我与蚊子斗智，或胜或败都内心坦然，一点不憋气，因为蚊子总是先下战书才开战，其咬人不偷鸡摸狗，殒身毫无怨言，而且在白天，颇有点君子风度的蚊子一般是不打扰人的生活的。

但这是以前，这个夏天，哼！我满肚子都是对蚊子的怨气。

我反感蚊子是从初夏开始的。那是一个雨过天晴的中午，身着休闲短裤的我悠闲地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朝窗外的阳光让心境悠闲，忽然腿上胀痒起来，低头察看，一个大大的蚊子包！我纳闷：大中午的，怎么会有蚊子叮人呢？我住在六楼，这之前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蚊子在中午叮人的先例。会不会是其他虫子？正思忖，一阵奇痒从另外一条腿上传来，我侧目觑去，一只灰色的蚊子贴在我的小腿上把尖嘴插入皮下猛啜，两只带银色花纹的后腿高高地曲伸，显出恨陶醉的样子。我愤怒了，悄悄扬起右掌，以迅急不及掩耳之势让这不守规矩的蚊子毙命于掌心。古语有云：“物态偶有所异，非恒，性未变也。”事物发生本质性的异化是不太容易的。我以为蚊子中午咬人只是偶发现象，谁知道从这以后，蚊子的习性全变了，它不管白天黑夜只要有机会就咬人。早上起床，大腿刚伸出蚊帐，躲在床沿的蚊子扑过来，一口一个疙瘩；我习惯上班出门前上厕所，人刚蹲下，蚊子就悄无声息地冲过来，待我走在上班的路上，蚊子包的痒感发作，我很不斯文地边走边往臀部挠；中午午睡，一觉起来胳膊上腿上肯定会有几个蚊子咬出的肿块……而且这蚊子不管白天黑夜全都成了哑巴。——这个夏天的蚊子变异了。

被这变异了的蚊子叮咬，包大，奇养，且疼。有一天中午老婆安排我炒菜，天热，我光着膀子。我的手在砧板上切菜，蚊子乘机拿我很细嫩的前胸开刀。也许是胸部很少被蚊子叮咬的缘故，被咬处突起的肿块有拇指大，青白青白的，像小时候生病被护士小姐做过青霉素皮试似的，且轻按有刺痛的感觉。

“这死蚊子！”我常常愤愤地骂道。

很近时常从报上读到谈变异的文章。有医生分析说，“非典”病毒肆虐人间是普通病毒发生变异的恶果。又有医生预言说，现在的禽流感病毒可能会在将来变异成为一种可以在人类之间传播的新型流感病毒，其危害不亚于“非典”。看来病毒的变异是很吓人的。好在蚊子不属于病毒，它属于动物。据我的观察，动物不论高等低等，其变异仅体现为行为的反常及伎俩的更新。所以蚊子的变异并不像病毒变异那样吓人，但很让被咬之人愤愤地不平。

蚊子变异了，光生气当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得拿出办法来对付。用什么办法好呢？烧蚊香是不行的，你想想，一个家庭不分白天黑夜地烧蚊香——客厅烧着蚊香，房间烧着蚊香，厨房烧着蚊香，饭厅烧着蚊香，甚至上厕所也带上一圈烧着的蚊香，一天到晚都烟雾缭绕，这样的家恐怕已不太适合称作“家”，要改称寺庙了。装纱窗、纱门也不太好，像我这类离不开窗外景色和阳光的人，怎么会让一层网格把所有的门窗包裹起来而模糊窗外的景象呢？电蚊拍在白天根本不中用，躲在暗处的蚊子咬你一口便迅速撤退，拿着电蚊拍却看不到蚊子的踪影，你电谁。……传统的方法可能适合对付正常的蚊子，但不一定对付得了已经变异的蚊子，也不一定适合我自己的人生个性。怎么办呢？热衷旅游的儿子献计：“我们不如全家外出旅游，出行前把门窗关严。等我们十天半月归来，没人可叮的蚊子也许早就饿得气绝身亡了。”喜欢逛商店的妻子出招：“我们一家子专门拿一整天时间去串街，出门前先把门窗关严，然后在房内遍洒高浓度的灭蚊剂，待我们逛街回来，室内蚊子不灭绝才怪呢。”儿子的计谋让人神往，但因开支太大而暂不能施行，于是对逛街特别勉强的我采纳了妻子的建议。逛一天街回来，我和儿子腰酸腿疼，长吁短叹，但让人惬意的是室内书桌上、电脑旁、地板上到处都可找到倒毙的蚊子。

在白天，我又可以穿着短裤、光着膀子在室内随意走动自由坐卧了。我知道，过不了多久，变异的蚊子还会从窗外悄无声息地遛进来——来吧，蚊子，我用灭蚊剂恭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