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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谢

来源: 西部文学汇 时间:2021-07-12

老   谢(优秀奖)

文/宛清流(北京)

 

       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老谢。

       老谢是我上初中时候学校食堂里的一名炊事员,当过兵,打过仗。

       老谢家在离龙潭镇不远的某个村,知道他家里情况的同学给我讲过,但具体是哪个村不记得了。老谢退伍后在家务农,不知哪一年起开始,到龙潭乡中学生食堂当上了一名炊事员。

       记忆中的老谢,个子不高,头发稀疏而且已经灰白,单眼皮,眼睛不大,看起来总像没睡醒的样子。老谢镶有一两颗金属材质(在我们那地方,肯定不可能镶金牙)的假牙,一说话就能看得到。我能见到他,都是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所以在我的印象中,他总是穿一身普通粗布衣服,外面套着件不是特别干净的蓝色工作围裙。围裙的胸口偏下地方,专门缝制了个大口袋,用来装收到的学生饭票。

       老谢是个大老粗,不仅穿衣服不讲究,在食堂干活期间也非常不注意卫生。家住街上的班长王繁荣,虽然每天跑伙,在自己家里吃饭,但他路过食堂时,常常扒着窗户往食堂操作间里瞄一眼,老谢一边擤鼻涕一边和面的样子,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龙潭乡中是当时全乡(那时刚从公社改称乡没几年)很好一所重点初中,全乡各村里的少年都以考进乡中为荣。老谢能够在乡中食堂干一份工作,至少在我看来,应该也算是混得不错了,起码不像那么多如我父母一样的数万名本乡农民,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刨食了。

       老谢之所以给我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近40年过去仍令我无法忘掉,是因为他负责卖的面条,成了链接我的现在和青少年时代的记忆线索。老谢卖的面条,是具有80年代初典型时代特征的大伙面条:一个放在木头架子上的大木饭盆里,盛着一满盆和了面的面条,很长的一根面条不超过5厘米(可能是老谢和工友们拿着大铁锹在大锅里搅来搅去把长面条都给搅断、搅短了罢),和面条混在一起的,无非是白菜、韭菜之类的素菜。可能是因为那时候盐比较贵吧,我印象中那面条既不够咸,也不够香,只是能够让我们填饱肚子,吃起来让我们很少有获得感和幸福感。但是没办法啊,我们必须经常和这种面条打交道,因为只有老谢卖的面条是学校食堂里很实惠的食物,只要1两饭票,老谢就能给你盛一大勺子面条。正处于发育中的我,中午只要一个3两面票买来的馒头(同学们都还记得,当年学校食堂蒸的馒头里,总是有一块一块的黄碱,吃得时间长了会得胃病),再吃上一碗老谢的面条,就能吃得胃里满荡荡的。

       有时候正吃着老谢卖的面条,赫然发现自己的碗里有一粒老鼠屎。但深知父母艰辛的我们农家孩子,既不敢潇洒地把剩下的面条都倒掉,也不敢端着饭碗去找老谢理论,让他换一碗新的,只能自认倒霉,悄悄地把有老鼠屎的那一小部分面条夹出来,摔在地上,然后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吃碗里的面条。经过和同学们交流,发现老谢面条中有老鼠屎的同学不止我一人,而且每人不止一次。更有甚者,是老同学王献峰至今还记忆犹新的一件事:中午没卖完的面条,老谢晚上接着又卖,在他给同学们盛饭的时候,饭盆里竟然出现了一整只死老鼠!

 

       在我印象里,老谢脾气还不错,虽然不常见他对我们学生娃笑脸相迎,但他尽职尽责地卖面条,和我们学生一般相安无事。不过,人总会有发脾气的时候,老谢和我们这帮学生娃中的个别刺儿头,也发生过几次矛盾。具体原因不记得了,可能是有的学生对他的服务质量或是服务态度有意见,但老谢不承认自己有任何不足,于是双方发生了激烈争吵。一到这个时候,老谢总是抬高了嗓门,一边用手中的铝质长柄饭勺敲击着饭盆边沿,一边吼道:“老子枪林弹雨都见过,还能怕你么?”老谢这样吼着,唾沫向面条盆里喷溅着,给面条增加了另外一种调味剂。过一会儿,他用饭勺搅一搅,剩下的面条照样能卖掉。*一次听到老谢这样吼叫,我们对老谢顿时产生了敬意和同情。哇,想不到老谢上过战场打过枪呢。但后来再见到他总是这样吼叫,看他那么大岁数还倚老卖老,无法处理好自己与学生娃的关系时,多数同学会吃吃地发出一阵嘲笑。老谢给我们艰苦的青少年求学生活,增添了一抹有趣的色彩。

       后来离开龙潭乡中,考到了县一中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老谢。将近40年过去了,不知道老谢还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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